在這個時代,婚前跟婚後完全是兩個概念。男人成婚之前，那就算是再大，這也不靠譜,而成婚之後，你就算是再小，那也是成年人了。而對於李悅這樣的藩王,成婚前和成婚後是兩樣，有兒子和沒兒子又是兩樣。為什麽李弘和李賢都沒能翻出什麽花樣來，那是因為他們死之前哪怕是已經成婚了，卻都沒有兒子！所以,不管是他們是自己病死的，還是真的是武後下手的,他們若是有兒子的話,起碼他們之前的那些黨羽還能借此翻出一些花樣來,但是正因為他們沒有兒子，所以,一幫想要反抗武後的人,只能找那些近似於遠支的宗室折騰,天然就少了號召力。

李悅如今鋪開的攤子太大了,許多人都指著李悅吃飯呢，因此，哪怕李悅年紀還小,依舊有許多人盼著李悅早早就生下一個嗣王來，如此，才能夠繼續保證他們的利益。因此,前些年的時候,其實已經有下面的人向閩王府獻美了,可惜的是，李悅心志堅定，他又不是真的這個年紀，好奇禁果，食髓知味的少年人，他這個年紀，正是需要好好成長，養精蓄銳的時候，這麽早就沈迷女色，對於身體可沒什麽好處。再說了，他既然希望將來能夠與楊瑤並立，那麽就不該在這種時候做出讓人心生隔閡的事情來。他從來不敢小瞧了女人，女人真要是狠起來，同樣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。何況，一個肯與你同心同德的女人，能夠起到的作用肯定要比一個將自己變成泥塑木胎、正常王妃的女人強得多。

李悅要一個長袖善舞，善於交際管家的王妃其實沒太多作用，在這個時代，男人要是給力，那麽，女人天天在家吃喝玩樂，如楊貴妃那般，哪怕除了能歌善舞，就只會爭風吃醋那也是無妨的，在安史之亂之前，李隆基能將天下最好的東西都捧到楊貴妃面前。而若是男人庸碌，那麽，女人再能幹，也不是什麽人都有武後那樣的本事的。何況，武後說白了，也是靠著男人起來的，她要不是勾搭上了李治，得了李治的愛重，李世民死後，她就只能默默無聞地青燈古佛一輩子，哪有後來的風光。

李悅又要指望著楊瑤跟自己共同進步，還指望著楊瑤能夠生兒育女，培養出同樣高素質的兒女，甚至在閩越這邊成為女性的標桿人物，那麽，自然得給她足夠的尊重。要不是，作為女性標桿連丈夫的心都攏不住，不得不忍受丈夫的寵妾，那麽，誰還能真的將楊瑤當回事呢？

楊瑤到了閩越之後，也真切地感受到了這裏與長安的不同。在長安，隨著朝堂上武後的聲音越來越大，寒門庶族倒是不在意上頭做主的是誰，畢竟，李治和武後的執政思路差不多，那就是打破門閥政治，重用寒門士族，自然，他們巴不得武後掌權，因為武後想要穩固自身的地位，就得依賴於他們這些寒門庶族出身的官員。而原本的世家士族的利益嚴重受損之後，自然會說什麽牝雞司晨，禍亂之始這樣的話，平時瞧見女子過於張揚，都要訓斥一番，就像是這樣就能動搖武後的地位一樣。

她們這些貴女原本就屬於政治圈子裏面的上層人物，自然會經常聽見類似的聲音，楊家在那些世家那裏，一貫名聲不好，不太吃得開，偏偏在大唐，找楊家的麻煩，幾乎是一種政治正確，誰讓你們是前朝宗室呢，那就是你們的原罪。因此，很多時候，遇上這些人找茬，她們也只能忍著。

不僅如此，哪怕整體社會風氣開放，但是也僅限於上層，你讓那些底層的女性開放著試試看？實際上貴族女性的地位也很虛浮，說白了，這年頭的女人經濟不能獨立，也不能掌握生產資源，就算是存在女戶，但也非常少，而且女戶在分田還有其他事情上都與男性戶主有著很大的差異，家裏頭若是還有幼年男性的，等到男性成年之後，戶主就會變更成男性，在這樣的情況下，你說什麽男女平等，提高女性地位，那不是開玩笑嘛！

而閩越這邊，別說是現在需要女人出來幹活掙錢了，就算是以前在山裏的時候，女人也是需要承擔不少家庭義務的，說白了，就是條件太差，男人很難做到一個人就能養家糊口，女性必須要參與到家庭的經濟活動之中，甚至如冼夫人這種以女性的身份，統領部族的也不少見。以前的時候，女性的地位就算不能說是平等，卻也是可以的，風氣比起中原的限定開放，那是真開放，如今更是如此。

楊瑤沒去過寧州，在泉州這邊瞧見那些女工每日裏穿著藍色的工作服去上工，下工的路上嬉笑玩鬧，看到俊俏的小郎君，也會唱幾句山歌調笑幾聲，只覺得異常新鮮，也異常興奮。她隱約覺得，自己是真的進入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。

楊瑤還沒完全搞明白泉州這是什麽情況，就被趕鴨子上架，去女學教書了，當然，這只是兼職，她教導半天，還有半天要跟著李悅學習。不過，學的是自己喜歡的事情，那麽，楊瑤自然不覺得辛苦，甚至，她覺得自己或許可以做更多的事情。

楊瑤這樣一個王妃都親自去教書還有學習了，這自然也在閩越引起了風潮，這邊官宦女子其實不少，但是很多呢，還對閩越這邊抱有一定的偏見，她們許多是被貶謫而來的官員的女兒，就像是父輩整日裏想著離開嶺南一樣，她們同樣多半不喜歡嶺南，做夢都想著那個遙遠的繁榮的長安。也就是那些後來生在這邊的，才對於嶺南外的情況沒什麽感覺，覺得父兄就知道做白日夢。

如今，楊瑤不過是在一些宴會上表了態，又表示自己會親自主持女學，即便是為了討好李悅這個閩王，讓自家的丈夫在接下來的考評中得到更好的評價，為早日離開嶺南做出一定的努力，她們也是願意將自家女兒送入女學之中來的。

對於官宦女子，李悅自然不會只想著教導什麽自然科學，他這邊其實不缺能教書育人的讀書人，因此，也會教導這些女子這個時代所需要的學問，除了琴棋書畫之類陶冶情操的課程之外，主要就是數學，還有一些基礎的醫學藥學知識。孫思邈雖說還不知道有沒有編撰出《千金方》，這位常年在外行醫，四海雲游，即便是皇家想要找到他也不容易。他是真正建立了中醫體系倫理學的人，他自身也是貫徹了他所著的《大醫精誠》，並不會為王公貴族停留，反而將大量的時間和精力用在了底層的平民身上。

不過，流行的飲子最初就是作為藥用的，有病治病，沒病強身，這個時代，醫學其實已經有了相對完善的體系，基本的醫理藥理知識還是有的。李悅就藩，自然也帶了不少大夫，他也不叫人搞什麽陰陽辯證，而是將常見的病主要的癥狀給羅列了出來。普通人哪裏搞得清楚什麽脈象，但是，同樣是傷寒，你不懂什麽是風熱和風寒，流清鼻涕還是濃鼻涕總該清楚的吧！雖說未必完全準確，但是只要大致上沒什麽問題，那麽就能對癥下藥。甚至，比起民間那些庸醫要強多了。這年頭不像是後世，後世許多人簡直是將醫生當做是服務員，覺得我花了錢，你就得給我治好病，還得把我哄好了，要不然總有一幫腦子有坑的，懷著“總有刁民想要害朕”的心思，在醫院裏面覺得不滿，就各種鬧騰。現在呢，可沒有庸醫殺人這種說法，治病這種事情，就算是大夫開錯了藥，你也只能認命！當然，你要是王公貴族，那的確是有資格做醫鬧的。像是曹操，不就覺得華佗不靠譜，直接將華佗砍了嘛！至於尋常人家，那只能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。所以，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，懂點醫理藥理，能夠自個處理一些比較常見的毛病，那都是非常重要的。別的不說，不至於庸醫拿著治風熱的藥給你治風寒的時候，你還茫然不知，直接一口蒙了。

搞清楚女學裏面教什麽之後，很多婦人就都心動了，她們很多出身其實並不算高，自個都沒有接受過比較完善的教育，尋常小官人家，對於家裏的女眷要求也不高，識文斷字，會基本的算術，不至於看不懂帖子，看不懂賬本就行。她們對自家女兒的教育也就是一樣，畢竟，男人可以科舉出仕，女人嘛，學太多其實沒什麽用處！不過，真要是能接受更好的教育，家裏的女兒是不是能攀附更好的親事呢？

所謂殺頭的事情有人做，沒好處的事情沒人做。只要有相應的利益，而且又不需要付出太多的代價，反正官宦人家又不需要家裏的女孩子跟平民女子一樣出去做工掙錢，那麽，去讀書學習，多認識點姐妹，回頭提升一下自身的素質，給自家結一門更好的親家，這就非常劃算了。

李悅橫豎不指望這些女孩子一個個都喜歡科學，楊瑤也就是偶爾演示幾個看上去比較有趣的科學實驗而已，另外以實踐的名義，讓她們幫著做一些事情，比如說記賬盤賬之類的，當然，這是有償的。

事實上，女學裏面有意培養女子的經營能力，也會讓她們學著用新式的紡織機練手，還帶著她們去參觀那些只招聘女工的作坊，這也是未雨綢繆，當官其實也是一件風險比較大的差事，在嶺南這種地方做官的，說不定什麽時候會遇上更倒黴的時候，或者說，就算是嫁人之後，也可能會遇上夫家敗落之類的事情，到時候，掌握一技之長，起碼能夠保證基本的生存，之後才有資格圖謀東山再起。

事實上，在學過這麽多東西之後，又見識了那些女工的生活之後，即便沒有跟她們灌輸什麽女性要獨立之類的大道理，她們也能明白，自己其實未必需要依附於男性生活，將來，若是出現一個契機，她們自然會爭取自己的權益。

老實說，李悅很懷疑，自個播下這顆種子之後，等到武後登基，會不會一大堆的女孩子跳出來，想要通過科舉之類的途徑入仕為官，到時候樂子可就大了。

男女平等這種事情，即便是後世也沒能真的做到，李悅也沒有解放婦女的大覺悟，無非就是希望自上而下來改革，讓自己在這個人力比較匱乏的地方有足夠的勞動力而已。橫豎這年頭又不需要什麽五險一金，婦女生育成本李悅也不需要承擔多少，在這樣的情況下，自然是生得越多越好，人口素質越高越好，如此，他才能積累足夠的工業人口，快步進入工業時代。

楊瑤卻是自覺自己領悟到了李悅的意思，她將極大的熱情投入到了女學教育還有對於化學的進一步學習之中，她覺得自己有望成為女子中的聖賢，能留名千古的人物，有興趣作為驅動，理想作為目標，楊瑤幾乎要廢寢忘食起來。

換個人一心一意為了自己的未來996甚至是007，李悅那肯定是巴不得巴不得，不過，這樣做的是自己的妻子，李悅就覺得有些愧疚起來了，自個是不是將媳婦逼得太狠了，不過，楊瑤自個樂在其中。

楊瑤在這方面是真的很有天賦，簡直是老天爺賞飯吃，她在材料化學方面有一種近似於天生的直覺，嘗試過幾次之後，就搞出了新的合金，不管是強度還是硬度都比以前的材料強不少，李悅琢磨著這麽下去之後，說不定過些年，閩越這邊就能用鋼鐵造船了！

楊瑤也因此成就感十足，不管做什麽事情都是這樣，只要能得到正面的反饋，那麽，再枯燥的工作都會讓人幹勁十足，要不然，游戲這種東西也不至於能造就那樣大的產業了。

楊瑤這般成就，即便是原本對她有些微詞的閩王府的屬官也不得不服氣了，像是賀蘭敏之，更是對楊瑤推崇備至，恨不得求著楊瑤，趕快搞出一種適合修路築壩的材料出來。為此，賀蘭敏之在李悅那邊軟磨硬泡，總算是成立了一個新的項目組，準備與楊瑤一起，專攻新型建築材料的開發。就在項目漸入佳境的時候，信鴿給賀蘭敏之帶來了噩耗，韓國夫人武順過世了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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